……人间不值得

【福华/亚梅】The Thirteenth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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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约翰•H•华生的2013年12月9日至22日的博客内容(已删除)。


9/12/2013


——一定要给夏洛克找个案子!

这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以至于我没有考虑这个月的赤字抬手就招了出租车去苏格兰场,尽管刚才格雷戈(Greg)在电话里清楚地表示最近没有什么案子需要夏洛克,可是我还是准备去强迫他翻卷宗看看有什么未解决的案件,就算过去一二十年都没关系,我只想拿个什么东西塞住夏洛克的大脑。

是的,夏洛克的胃一定长在他脑袋上,否则怎么可能二十四小时进行如同胃壁蠕动那样的大脑运作(甚至更甚,因为那不是和胃一样过一段时间才蠕动,我的室友从来都不会消停!),甚至饿了还会出现明显焦躁症的早期症状。

看我博客的朋友应该都知道,伦敦的太平就是221B的噩梦。我原本天真地以为没有案件意味着我终于可以安心地约会了——哦别问我最近吹掉的那个是我从阿富汗回来的第几个女友了,我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了,在夏洛克各种幼稚地连儿童心理障碍专家都无计可施的破坏行为后,我的女友如同流水朝生暮死,我甚至已经开始记不清她们的名字了。

——不,我要再说一遍我和夏洛克不是在处对象!

“我真的没有能让夏洛克感兴趣的案子,”到了苏格兰场之后格雷戈满脸疲惫地对我说,“倒是有一个给走失的孩子找他的家人的案子,你确定要夏洛克来吗?”

不,那绝不可能,两个孩子加在一起往往意味着世界末日——至少是221B的末日。

我刚刚谢了格雷戈,就看见有一个孩子走过来,身后跟着四个年轻亚洲女孩。

孩子跑过来,他看起来约莫七八岁,长得可爱极了,只是表情阴沉沉的,不那么讨喜。他跑过来,瞪大着他墨蓝色的眼睛看着我,手抓着我的衣摆。

“这就是那个走失的孩子,据这几个中国旅客说叫莫德瑞德。”格雷戈叹息着说。

看格雷戈的表情就知道这孩子不好对付,尽管他看起来的确很可爱,但是那双眼睛令人有点不寒而栗,尽管将那样的想法加诸在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身上让我瞬间有了罪恶感。我于是向男孩身后的中国女孩问:“不好意思,你们认识他?”

“呃,是的,”一个里面最高瘦的短发女孩回答了我,看起来她最外向,也最能说,尽管她说的话总是有那么几个词让人听不懂,“我们去看话剧的时候,散场后在剧院门口碰到了他,他貌似是和家长走失了,拉着我的同学——”她指了指身后一个最矮的、略有点发胖的女孩,“拉着她不放,我同学问他,他除了名字之外就说要带我们去他家参观。”

“真的?那他家在哪儿?”我有点纳闷为什么格雷戈搞不定这个男孩,不是都说要带人去他家了吗。

那胖女孩有点发窘:“他说是一个小岛,叫‘福佑之岛’。”

我在英格兰生活了三十年,从来没有听到这个名字,尽管英伦三岛附近经常有什么岛发现,不过也只是孤零零泊在那里罢了,哪儿有人住,但是,我没听说过也不排除有富翁买一个岛屿然后在那里造私人住宅,只不过,这名字也太奇怪了,看来这家人一定是虔诚的教徒。

那男孩一定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拉着我说:“你也来吧,来我家玩。”

“孩子,要警察叔叔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要,我们家里人圣诞度假,要我请学校里的朋友去的,喏,这是邀请函。”男孩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我半天才看清楚上面写的是邀请去私人岛屿度假庆祝圣诞。

“他们说,你们平安夜能回去和家人团圆的。”男孩又补充道。

“他们?”我皱了皱眉,这孩子称呼自己家人的方式极不礼貌,“那么你为什么不邀请你学校里的朋友去呢?”

“我没有朋友,”莫德瑞德皱了皱鼻子,就在我心下同情的时候却又满不在乎地评价道,“他们愚蠢又无趣,我喜欢和梅林玩。”

“梅林是?”

“梅林可有趣了,他不像有的佣人巴结我,也不像莫嘉娜和乌瑟那么讨厌我,也不像亚瑟他们那样对我漠不关心……”男孩说着,突然笑了,这一笑令我毛骨悚然,好像是斯芬克斯(注贰)在笑,下一刻就要张开血盆大口,“我知道他恨我,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他,”莫德瑞德慢慢说,“我们是同类。”

走廊里陷入了一片静默,直到安德森匆匆走过来,“头儿,找到了,是潘德拉贡家的……孩子。”

这一停顿非常微妙,充满尴尬又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安德森挤眉弄眼了一阵,格雷戈就走了过去,并且把莫德瑞德也带了过去。

潘德拉贡家族很有名,虽然我对金融一窍不通,但是对金融城的潘德拉贡还是有所耳闻的。家族企业能做几代不容易,更何况他们有世袭公爵的头衔,到现在还有着自己的封地。这个家族里面的人除了在上议院混,就是在金融城经营银行和一些石油房产的产业,最近又有了附属的影视公司,也算是不景气的英伦经济圈一个异类了。如果莫德瑞德真是潘德拉贡家的孩子,那么别说一座岛,他说在南美有一个城镇我都信。

走廊里面现在就剩下五个人,我和那四个女生面面相觑,不由得有点尴尬,又不能主动等着女生开口,我就主动挤出一个笑,向她们打了招呼。

回应我的还是那个穿黑色大衣的高瘦的女生,“嗨,我们来英国旅游的,你可以叫我拉蒂(Latte),”然后指了指旁边一个四个里面最成熟也比较有气质的蓝绿格子风衣的女生,“这是埃利亚,”指了指圆脸穿了身绿色夹克的女生,“这是林恩(Lynn)”,最后是那个前面说话的微胖的矮个女生,“这是拉文德。”其他三个女生也笑着打招呼。

“我是约翰,约翰·华生……”

话没说完,那个叫拉文德的女生突然尖声叫了一声:“约翰·华生?!”

真没想到在中国也有人听说过我,看来我的博客受众人群还真是广。其他三个女生明显在问拉文德我的事情,就看见拉文德压低了声音用中文跟她们交流,说完之后其他三人都抬起头一脸惊异还带点惊喜地看着我。

——这表情太熟悉了,前一个是看到夏洛克推理的表情,后一个是误会我和夏洛克是一对的表情。

幸好这种尴尬没有持续很久,格雷戈马上就来通知说那男孩家里派人过来接了。

来的一男一女,说是潘德拉贡家的仆人。那男仆看上去很年轻,至多也只有十七八岁,那女的稍微成熟一点,但是也年长不到哪里去。两人都很友好,表示要我以及四个女生一起参加他们圣诞岛上别墅度假来感谢我们。

我原本是不想去的,可是现在我真的很想把夏洛克带离221B,尽管可能会叨扰到别人会很不好意思,但是前几天我的邻居已经因为夏洛克半夜扰民报过警了。更何况,我需要夏洛克去一个完全找不到百分之七溶液(注叁)的地方。

那四个女孩兴奋异常,已经答应了,准备回旅社拿一下行李就出发。

“这样吧,格温和莫德瑞德陪女士们开车会旅社拿行李,我陪华生医生去接他的朋友行么。”那个自称为梅林的男仆微笑着这样提议。

那男孩有着一种特殊的与生俱来的亲和力,是人很难拒绝。他的笑容温暖丝毫不带虚伪甚至客套,即使只是礼节性的微笑也令人觉得舒服,真是个讨人喜欢的人。我想那样的人可能连夏洛克都没办法拒绝。

“我不要和别人一起走,你送我回去,梅林。”潘德拉贡的小少爷一本正经地下指令。

一直温和的梅林表情却一下子变了,他回过头,表情有点冷淡地对莫德瑞德道:“格温带你去也是一样的,我还要和这位先生去接他的朋友,你路上要听格温的话。”

我原本以为任性的莫德瑞德肯定要大吵大闹,没想到那孩子却突然沉默下来,用一种怨恨的目光瞅着梅林。

这眼光几乎谁都受不了,我正要开口让梅林带那孩子回去吧,可是梅林却已经无视莫德瑞德示意我离开警局了。

我们再次搭了出租车去221B,没想到梅林居然主动付了出租费,我很不好意思,可是身上却的确没有现金了。只是没想到梅林只是为潘德拉贡家做下人手头却很宽裕,看来潘德拉贡家的工资很不错。

我还是错了,梅林没能征服夏洛克——事实上没错,夏洛克也不喜欢什么亲切讨喜的人,他自己不是经常说么,他是高功能反社会呀。

“下次要装扮佣人的时候,最好戴上手套,免得你甚至没有老茧的手出卖你。”夏洛克一开口就没有一点客气。

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注意到了梅林的手,那真是很好看的一双手,纤长柔韧,没有突出的骨节,没有经络或者骨骼的纹路,白皙干净,指甲圆润地覆在指端,不是一般男生那样灰白粗糙,而是有光泽的浅肉色,指甲缝里更是没有一点脏东西。

“其实我主要负责的是在亚瑟·潘德拉贡先生上学的时候服侍他。”

“牛津?”夏洛克挑了挑眉。

梅林笑了一下,像是被逗乐了,“主修是护理,辅修是英国历史。”

我看见夏洛克将手抵在下巴下面,全神贯注地盯着梅林,可是这种目光却对梅林毫无影响,后者甚至还笑得一如既往得温暖。

“要真是不感兴趣的话,其实我们要去的那个岛屿还有着不少神秘的传说哦,说不定有诅咒之类也不一定。”

夏洛克翻了一个白眼,我觉得他又要开始找香烟了。

“福佑之岛,听说有巫师在那里,等待魔法的时代重新降临。”梅林浑然不觉地继续说下去,可怜的孩子一定会被夏洛克嘲讽得体无完肤的。

“那走吧。”

“什——什么?!”

我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夏洛克就这么被劝服了?我看了看我的室友,而他还是以思考的姿态望着梅林,口中则对我发号着施令——“约翰,你可以整理行李了。”

天哪,这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们是坐的出租车去了东部的码头,这次我坚持是夏洛克付钱——反正钱在他手上也没什么用,而且他还有个会让他的账户从不会低于五千英镑的哥哥,事实上我随时随地打出租的坏习惯就是被夏洛克养成的。

我几乎有二十多年没坐过船了,只有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出船旅行,这之后都是飞机或者火车在各地跑。但是大约是英格兰人的血统,当海风刮过脸颊的时候还是竟有种重生的感觉。

——不过夏洛克可不就那么舒服了。

“你晕船?!”(注肆)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恶劣,就差没有拍案狂笑了。

“上帝啊,你不是本来想要做海盗的么。”

夏洛克脸色铁青,“我本来差一点的确可以做海盗的,”言下之意就是晕船所以做不了,“再说晕船没有什么,纳尔逊勋爵(注伍)也晕船,一样干翻了法国人和西班牙人。”

“纳尔逊?”中国女生里面有晕船的不少,最活泼的倒是那个看上去虚弱的胖女孩了,“说‘亲吻我,哈迪’的那个?”

我总觉得这个叫拉文德的女生关注的东西很奇怪,除了总是盯着我和夏洛克笑以外,她了解的历史轶事总让我觉得不着四六。

“晕船、晕车、恐高之类好像和耳蜗有关系,多练练转圈之类的就好了。”拉文德同情地瞥了抱着柱子干呕的夏洛克一眼。

“其实是内耳的前庭和半规管,和维持身体平衡和旋转运动刺激的感受有关,半规管上还有位觉感受器。(注陆)”我答道。

那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觉得拉文德的好奇心特别旺盛,整天抱着和自己专业没有任何关系的古典文学书籍,还喜欢心理学和侦探小说。我一开始以为这个女孩很羞涩,后来才发现其实只要混熟了她很放得开。

我们正聊着,梅林离开房间走上了甲板,他看上去没有半点不适,看来是海上往来已经很多次了。男仆向我们笑了一下,问了有什么需要之后,就倚着栏杆淡淡地看着夕阳下被染成一片赤金辉煌的海水。

梅林的背影给人很奇怪的一种孤独而苍老的感觉,那明明是一个很年轻也很温暖的人,但是现在迎着海风的背影却无比落寞。夏洛克常说我的描述参杂了太多罗曼蒂克的幻想,但是梅林那一瞬间像是被岁月抛在身后的孤独和漠然,却不是我的文字可以概述出来的。

“梅林,”潘德拉贡家的那个黑人女仆走出来,“莫德瑞德不肯休息,非要见你。”

黑发的青年转过身,我看见他双目微合,似乎带了点怒气,须臾却又叹了口气,摆摆手:“随他吧,反正还早。”

那个叫格温的黑人姑娘似乎是因为梅林的这句话轻松了不少,立刻窜到几个中国女孩中间谈笑起来。

“不去和你的朋友们一起玩吗?”我问在格温出来之后就不再和朋友们多交谈的拉文德。

那女孩笑了笑,“我对咨询侦探和军医助手更感兴趣。”

我从那女孩的笑容中看不出真切或者勉强。

傍晚的时候我们终于上了岛。岛屿上湿气很重,薄雾像是把我带回了十九世纪的伦敦,蕨类植物遍地都是,湿润泥泞的土壤被植被层层叠叠覆盖着,海鸥掠过海面,偶尔也盘旋上天空。

“这里的度假别墅一般是年轻一代回会来的,老年一辈一般都不会上岛,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了,”格温微笑着向我们介绍,“事实上这里的财产算是在公爵唯一一个儿子亚瑟勋爵名下的,所以平时也就只有亚瑟和梅林会到这里休养。”

“这次来过圣诞的都是亚瑟勋爵和莫嘉娜女勋爵的朋友和同学之类,连老管家兼家庭医生盖乌斯都没有过来,所以这里的事务由我和梅林来负责,其他的仆人可能要明日才到,今晚我们会负责客人们的餐饮和休息的。”

“你们两个人做那么多吗?”我不由有点惊讶,这个女仆还说得过去,可是梅林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书童,不怎么像是干活麻利的样子啊。

“别小看梅林,能伺候亚瑟,他可不是没有本事。”

大约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这时候黑人姑娘不屑地皱了皱鼻子。正疑惑着,梅林已经走过来了,他手里拿着手机,但是脸色很不好看。

“其他仆人搭的船貌似晚了,可能明天都登陆不了。”

“怎么会这样?”格温吃惊地问了一句,这显然很不正常。

“好像是天气原因,总之我们得多撑几天,好好加油吧。”

格温心不在焉地答了几句,看来是不太高兴——也是,圣诞节快到了,就算是下人当然也是想要好好休息一下的,更何况这两人都还那么年轻。

顺便说一句,我身后的室友一直都很安静,我总觉得他暗中观察盘算着什么,不过就算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是根本不打算告诉我的,目前为止我看不出这地方有什么不对劲,当然我还没有看到主人和他们的客人们,不应该那么早下定论。

别墅一楼的客厅办了一个小型的见面会,或者说欢迎会,我还真是大感新奇,不过之后的几分钟我彻底感受到了大家庭人际关系的复杂。

迎上来的是莫嘉娜·潘德拉贡女勋爵——一个外貌艳丽的女人,大约也就在二十三四岁,卷曲的黑长发,浅蓝色的眼睛,性感的红唇,苍白的皮肤和墨绿色质感上佳的拖地长裙包裹着修长饱满的身躯。我大约是大学刚毕业的时候特别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因为这种女人就像毒药,对着涉世未深的年轻男人意味着向往而又回避的真实世界饱满的诱惑,更何况女勋爵还有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和顾盼间偶有的天真。只是遗憾的是,从盆骨来看,莫嘉娜·潘德拉贡应该已经经历过生育了(注柒),从莫嘉娜的年龄来看可能才大学毕业,所以我还是 有一点吃惊的。

“莫嘉娜·潘德拉贡,是老乌瑟的私生女,比亚瑟年长四岁,曾经未婚先孕产下一子。”

我吃惊地看向夏洛克,后者得意地对我说,“我不关注八卦,但是需要信息的时候,我知道去哪里找到它们。”

奇怪的是莫嘉娜还有一个姐姐,但是后者显然并不是潘德拉贡家的人,莫高斯·格洛斯和莫嘉娜同母异父,很显然格洛斯夫人就是乌瑟偷情的对象了,我为了这姐妹俩崎岖的命运唏嘘,更惋惜莫嘉娜竟然走上了自己父母的老路。——不过我又突然间回想起来,现在潘德拉贡家只有一个孩子,那么也就是说莫嘉娜的私生子就是——

“莫德瑞德·潘德拉贡。”夏洛克肯定了我的说法。

果然,莫德瑞德朝着自己的母亲跑过去,小声说:“莫嘉娜。”

可是女人却是一脸冷漠,回过头望了望身后一堆客人中的一位,像是在憎恨诅咒着什么人。

莫嘉娜看的人叫做高文(注捌),貌似是莫嘉娜同父异母的弟弟亚瑟在公学读书的学长,家庭环境很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想当个浪子,很明显莫德瑞德就是他放纵时候的产物。——当然这些都是夏洛克告诉我的。

高文显然也看见了莫德瑞德,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显然非常尴尬——这让我想到莫嘉娜保留着这个孩子可能只是为了报复他无情的父亲。而高文看上去就是那种左手酒杯右手女人的花花公子,不羁带着野性,对于莫嘉娜这样征服欲强的女人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可是现在这个浪子却亲昵地搂着一个男人,即使自己的前女友和儿子站在那里仍然没有放开搂着男人的手。

被搂着的男人叫兰斯洛特,应该是和高文同届的同学,和亚瑟交情也不错。我一路上听格温说了不少关于兰斯洛特的轶事,据说这是个温柔的好男人,事实上格温把自己爱慕兰斯洛特的心表露得太明显了,所以当时我对她的话至少打了一半的折扣。不过现在看来,兰斯洛特确实是个温和有礼的青年,和高文是两个极端,他显得非常不安和内疚,不断推着高文揽住他的手臂,可是后者纹丝不动。

帕西瓦尔和莱昂是莫嘉娜的同学,而莱昂貌似是格温的男友,而另一个艾利安是格温的哥哥,看来虽然是仆人,格温在潘德拉贡家的地位还是一般仆人不能比的。

而这个岛屿和别墅的主人亚瑟·潘德拉贡一直坐在那里,他很有活力,但是看上去却有点虚弱,可能是正在生病,虽然我不能准确判断出到底是什么病症。他是一个蓝眼睛金发的年轻帅小伙,二十岁上下,笑容令人愉快或者说对女人有很大的吸引力,我想如果他没有生病,一定会像个太阳一样充满能量。

我正被这复杂的人际关系搞得头昏脑涨,这时候梅林走过来找亚瑟。

“你需要休息了,亚瑟。”一听上去像是仆人对主人的规劝,可是梅林的语气非常坚定,而且这份坚定中充满了关怀,令人动容。

“不,梅林,今天来了那么多客人,我当然应该尽尽主人的责任;再说,我难得那么高兴,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逼迫我去那张床上孤零零地躺着呢。”

梅林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就在我以为他会坚决拒绝亚瑟的时候,他却松了口。

“那好吧。”

梅林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疲累,甚至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味道

“其实还是去休息好吧,亚瑟想要人陪也可以叫梅林陪着啊。”格温在旁边提议道。

听到格温的话,梅林一瞬间萎缩了一下,动作很小但是我还是看出来了。梅林看了格温一眼,貌似是略带愧疚的眼神,可是又很快闪过,最后只剩下一种淡淡的怜悯。

——这两个人一定有什么故事,而且可能很亚瑟有关,可能窥探别人的隐私不好,但是我还是越来越好奇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听说你是侦探?”莫高斯走过来主动和夏洛克攀谈,这也是个极美的女人,金色微卷的长发披在肩头,一张瓜子脸嵌着一对栗色如同燃烧的炭火般的眸子(注陆),她甜美的外貌衬着高傲冷静的表情,一袭红色曳尾礼服缠着金色的流苏,却平添了几分火热和妩媚。

“咨询侦探。”夏洛克对待女士还是一贯的没有绅士风度,只是几个字就表达了自己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欲望。

可惜莫高斯似乎比她的妹妹还要不好对付,她丝毫不介意夏洛克不礼貌的冷漠,居然依旧浅笑着把话题继续下去。

“我听说这个岛吃人呢,每过一百年就会找点祭品,咨询侦探先生,你说这次我们是不是要葬身在这里了?”

这可真不是什么很好的社交话题,不过夏洛克居然来了那么一点兴致。“很显然这不过是传说吧。”

“的确只是传说,”莫高斯喝了一口手里的香槟酒,“但很有意思,不是吗?”

“很抱歉,我早就过了相信圣诞老人的年龄。”

“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圣诞老人,”莫高斯的目光带着揶揄挑逗着夏洛克,“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帽子侦探’也会有童真的时候。”

夏洛克被噎了一下,我觉得想做海盗的夏洛克在童年说不定真的做过“论圣诞老人存在性”这样的调查,莫高斯这个女人还真是厉害。

“别都站着了,”莫嘉娜似乎是以女主人身份自持的,“梅林格温,你们带客人参观一下回廊的壁画吧。”

说实话我对画作缺乏欣赏能力,倒是对回廊转角处矮几上摆放的金属匣子很有兴趣。

“这些都盛放着什么?”我问格温。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当初别墅买来的时候就有了,而且盒子怎么都打不开,本来想清理掉但考虑到可能是古董就没有动了。”

我们正聊着,突然听到前厅传来一声尖叫,是莫嘉娜的声音。

我们跑回去,我甚至已经暗暗摸到了枪。就看到莫嘉娜和亚瑟站在那里,莫嘉娜捂着嘴瞪着墙壁,而亚瑟仍旧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

原本光滑的石质墙壁上,现在多了一首怪异的诗,像是鲜血变成了文字嵌在石墙上,令人汗毛倒竖。

            One is on the throne;

            Five are round the table;

            Two are playing with words;

            Another one is the messenger,

            Carries three gifts blessed by God.

            Find the thirteenth;

            Find the thirteenth,

            Before the thirteenth. (注玖)

我无暇去观察其他人的表情,因为我已经被这种诡异的气氛完全震慑住了。我无法向你们描述当时这个情景有多么诡谲,就好像那面石墙上会有个怪物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吞了我们。我举枪的手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兴奋。我知道我的室友就站在我身后,因为我可以听见他兴奋的吸气声。整个大厅安静地可以听见彼此此起彼伏的心跳声,然后传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各位!”跑来的人是梅林,他的话头一顿,似乎是被这诡异的诗也吓了一跳。

“梅林,什么事那么慌张?”亚瑟压低了声音问,这个时候我才有种他是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的感觉,的确有着异于常人的冷静和自制。

“盒子,走廊里那些盒子,都打开了……”

“什么?!”亚瑟愣了一下,莫嘉娜又短暂地尖叫了一声,连忙又捂住了嘴。

夏洛克第一个冲了出去,我跟在他后面。回廊里面矮几上的匣子果然都打来了,里面还有着镀金的金黄色,看来几个世纪一直没有被打开过。

第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些金色毛发,应该是牲畜的毛。

第二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个白色的牛角。

第三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个长长的白色羽毛,很可能是白天鹅的。

第四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巨大的帝王蟹的蟹钳。

第五个盒子里面放着尖锐的大型食肉动物的牙齿,还带着血污。

第六个盒子里面放着半颗石榴。

第七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微型天平。

第八个盒子里面放着蝎子的蝎尾。

第九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张微型的弓。

第十个盒子里面放着一条色彩斑斓的鱼尾巴。

第十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瓶子。

第十二个盒子里面两条交缠在一起一大一小的鱼尾巴。

夏洛克一边示意我拍照,一边从口袋掏出手套戴上准备检查。

“The game is on!”我听见我的朋友大声笑道。

 

我的这位朋友,无论在什么时候, 都带着塑胶手套和便携式放大镜,这个习惯当然与他的工作分不开来。所以谜题出现的时候,夏洛克立刻就进入了工作的状态,开始一个个检查盒子里的物品。

夏洛克随意拨弄了第一个盒子里的毛发:“应该是羊毛。”

“羊毛怎么会是金色的?染的吗?”我问他。

“不,我看不出来有染过的样子,虽然很诡异,但是的确是天然的。”

“天然的金羊毛?”我愣了愣,“难不成还是伊阿宋夺下的本要给宙斯的祭品?”

夏洛克愣了愣,盯着我的脸看了几秒钟。

“呃,可能你没有听过希腊神话,就是伊阿宋的叔叔为了除掉自己的侄子得到王位,叫伊阿宋去取本来是主神宙斯祭品的有金羊的毛,后来伊阿宋在美狄亚的帮助下得到了金羊毛……”

“哦我当然不知道这种东西,对这种文字游戏也不感兴趣。”夏洛克怏怏然地脱下手套靠在一边。

“不是,夏洛克,我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的室友虽然对于“普通人”的生活和思考方式一直嗤之以鼻,但是也正是由于这种自恃过高的自尊心,因此在缺乏某一部分常识的时候常常会表现出相当孩子气的一面。

就像现在这样,似乎只有用相当毒辣的嘲讽才能掩饰自己的不甘心,我室友一通连环炮一样的语言攻击:“哦是的,希腊神话,每个盒子一个神话,这是什么?猜谜游戏吗?猜对有奖励吗?这个岛是十二岁绑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的游乐场吗?哦现在约翰答对了!哈!好孩子,来吧谁来给小约翰尼(Johnny Boy)一根棒棒糖,葡萄味的!”

“闭嘴,你这个姑娘(Shut up girl)!”我扭紧拳头,这个家伙表情又写满了“朝我脸上来一拳”,要不是那么多人在场,我真想让他感受一下“医生的愤怒”。

“哈抱歉!偶尔你胜了一回我的确不应该打击你,怎么样,恶作剧就到此为止吗,还有墙上的那首诗,我猜猜,是朱砂吗?”

“抱歉,”梅林看事态(其实是夏洛克)有点难以收拾赶紧站出来,“应该是我们来之前仆人们布置的什么小娱乐,他们太没分寸了,等他们到了我会好好教训他们的,真是很抱歉,请不要在意这些了。”

“其他仆人?”夏洛克看了梅林一眼,“你果然把自己放在和他们不同的位置呀,哼,真有趣。”

“真是很抱歉,那么,我和格温会收拾一下,然后为大家准备晚饭,请各位在餐厅等待晚膳,您看可以吗?”梅林显得有点惊慌,这让我也看不下去,不由得拉了拉夏洛克给了他一个“这不好”的眼神。

不过看不下去的显然不是我一个人,亚瑟·潘德拉贡这时候已经走了过来,“招待不周也是身为主人的我的不是,梅林一个人料理那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我家那些仆人总是不怎么听他的话,福尔摩斯先生就见谅吧。”

夏洛克回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亚瑟勋爵一眼,这眼神及其不屑,不过还是比不上亚瑟勋爵的傲慢,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我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真的打夏洛克一拳——

“好饿呀。”

说话的是莫德瑞德,众人回过头看着站在后面小小的他,那孩子一脸沉静,看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你们不饿吗?”

莫德瑞德话一出口人们都反应过来,纷纷都说自己肚里空空如也,格温松了口气想要摸一摸莫德瑞德的头,却被躲开了——我看见格温一瞬间似乎僵硬了一下。

我们终于可以从客厅诡异的气氛中脱离开来,去餐厅等待一顿真正高级的晚餐。我听见那几个中国女孩问梅林需不需要帮手,显然这些亚洲的年轻人和现在英国那年轻一代不同,都是会烧几个菜的——大约由于其他仆人都没有到所以梅林和格温两个人要做那么大一桌实在忙不过来,所以梅林就答应让客人帮忙了。与此同时,帕西瓦尔和艾利安也表示要一同去帮忙,两人显然与这里大多数家世显贵的同学不同,只是来自普通家庭,一个人在外住宿所以也会基本的烹饪。

趁别人的注意力都在晚餐上,我就跟上还在赌气的夏洛克和他小声商量,“夏洛克,你到底怎么会对这个家庭的状况这么了解,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我的室友耸耸肩:“我偶尔听哈德森太太说的。”

“夏洛克,”我气得咬牙切齿,居然用那这种谎话骗我,真的觉得我那么笨吗,“你连地球绕着太阳转的信息都会从大脑中‘删除’,还会记得哈德森太太的八卦,你明显是来之前就研究过,而只有和案件有关的事情你才会特地去研究并且记住。”

“哈,约翰,谁以后敢说你笨,你没发现你刚才其实是在演绎吗?”

“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说我笨。”

“哦,”夏洛克还是一点都不愧疚,甚至好像对于自己对我的挖苦感到很自豪,“人们对于同病相怜的人总是会比较宽容的。”

“夏洛克,也许你该帮梅林去厨房准备晚餐,你就知道你自己才是个笨蛋。”

“晚饭和吃饭都很……无——聊——”

每当夏洛克摆出这一副嘴脸的时候我都想揍他,甚至有时候真想向学校恶劣恶作剧那样把他的头按进马桶——不过我还是得克制自己的怒气,因为埃利亚显然注意到了这一边,正在看着我们好奇地张望。

“呃,埃利亚?”我一直觉得埃利亚是个淑女,气质也很娴静,此刻这女孩微笑的眼神却让我有点冷汗。

“拉文德说的没错,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呢。”埃利亚说的一口很奇怪的英语,我总担心她会咬到自己舌头,这大约是这女孩在学法语的关系——不这不是英格兰人对法国的偏见,尽管法语口音的英语的确很恶心,而且法语在高中也狠狠地恶心到了我。

“没错,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那女孩露出一副“我明白”的表情,远远退去和她的朋友们聊天了。

我的确该找个不会被夏洛克气跑的女朋友了。

 

梅林其实没在厨房呆多少时间,一直在餐厅招待客人,据说是被五个大厨赶出来的。

“我的厨艺也没那么糟糕嘛!”梅林苦笑,只是一边的亚瑟还不放过他——“就是那么糟糕,也只有我能吃得下你的东西,真不应该让你跟着盖乌斯一起生活,盖乌斯的医学知识没学到倒是那糟糕的厨艺被完美地继承了。”

梅林扁了扁嘴,看上去很委屈,轻声对亚瑟说了一句话,我离他们近,听到的是——“下次早饭做老鼠肉给你吃!”这句话的后果就是亚瑟拿着勺子就对着梅林的脑袋来了一下。

晚饭开始前,我一直在观察两人的相处,也就是这样我才明白了夏洛克所说的“梅林和其他仆人不同”是怎么回事,梅林和亚瑟之间根本就是不像是主仆关系,倒像是一对损友。虽然亚瑟与身俱来的身份让他对梅林多少有点颐指气使,但是从他前面对夏洛克发难来看,任何除他以外的人欺负梅林都是不让亚瑟允许的。

“红茶,华生先生?”转眼间梅林到了我的面前,正端了一杯伯爵红茶,澄清的瑰红色液体倒映着头顶的水晶灯。

“不用糖和奶,谢谢。”尽管已经过了下午茶时间,但是一天不喝茶的确觉得不舒服,我要了一杯,并且提醒梅林夏洛克的红茶里面起码需要三颗糖。

梅林拿来了三层点心塔,让我们先享用迟到的下午茶,因为晚饭离准备好还有一段时间。

我们正享受着精致的点心,就听到莫嘉娜问对面的高文,“说起来下个月莫德瑞德生日,我准备给他弄一个生日派对,你会来吗?”

高文一下子没有回答,抬眼看了莫嘉娜和她身边的莫德瑞德。倒是兰斯洛特坐不住,有点嗔怪地推了推高文的手肘。

“何必做小动作呢,雷克先生(Mr. Lake)(注拾),你有什么主意的话尽管可以说出来。”旁边莫高斯许是瞧见了兰斯洛特和高文的小动作,几乎是立刻就连嘲带讽地点破了。

大约是火烧到了兰斯洛特身上,高文不再沉默了,似乎有一点生气:“和兰斯没有关系,你们有什么话就对我说。”

莫嘉娜笑笑:“我只是问问你来不来庆祝莫德瑞德的生日,怎么好像我在攻击谁似的呢?”

气氛开始紧张起来,兰斯洛特连忙息事宁人:“哎,高文你去参加吧,也是应该的。”

本来怒火中烧的高文好像突然没了脾气,垂下头摸着盛放红茶的骨瓷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整个餐桌陷入了凝固般的沉默,我简直尴尬的要死。这时候一直以来都在恰当好处的时候打断大人的莫德瑞德忽然说话了:“可我不想要生日聚会。”

“莫德瑞德,你在说什么啊,可以收到很多礼物啊。”莫高斯看见自己妹妹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连忙转向莫德瑞德劝说。

“到处都是我不认识的人,没有意思。”莫德瑞德冷冷地说,“梅林帮我过生日吧,只要梅林就好了。”

我看见梅林沉默地站在后面望着莫德瑞德,像是一个审视者,却不知道如此温厚的梅林为什么对这个孩子如此苛刻——尽管这个孩子的确阴气沉沉的不讨人喜欢。

“你这个孩子!”莫嘉娜一拳打在了桌上,真是把淑女风范完全抛去。

“莫嘉娜,客人在呢。”还没等莫嘉娜发火,亚瑟就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在格洛斯姐妹愣住的时候又补充道,“本来就是莫德瑞德的生日,他想要派对就弄个,不想要就算了。至于请谁来也让莫德瑞德决定好了,没必要事事都由大人安排。”

不愧是乌瑟的继承人,亚瑟说了以后莫嘉娜愣是没有办法辩驳,高文向亚瑟瞥了一眼,像是表达感激。

在这种怪异的气氛里,我们终于等来了晚餐。

我终于找到了第一个让我非常庆幸来到这里的理由,那就是这里的菜肴的确非常美味——我了解到大多数的菜都是格温和那四个女孩做的,真是有点让我愧对于自己身为一个长辈却享受后辈的劳动成果,果然比起中国人来英国人的不擅长烹饪就是与身俱来的啊。

 

我原本寄望于晚餐后可以打一场桥牌或者斯诺克,但是这明显不是年轻人的消遣——即使他们是牛津学生。在帕西瓦尔和艾利安的帮助下,梅林搬来了起码二十扎果酒,然后他们开始玩“丢乒乓喝酒”(注拾壹)的游戏。

“不满二十一的喝果汁哦,还有病人不许参加。”莫嘉娜俏皮地对着宾客笑,一扫前面霸道甚至有点幽怨的形象。

这种活动实在是不适合我这个不惑之年的大叔玩,我站起身去那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看小岛风景,却看见我的室友甩着一脸地从闹哄哄的人群里面离开,然后一把把自己摔进了壁炉前的小沙发里。

我失笑:“又是天才不擅长的游戏?”

夏洛克咕哝了几句,好像是抱怨这种游戏毫无脑力角逐全凭运气——我也只能是苦笑。

这边年轻人闹哄哄,我和夏洛克说话的时候,才真好发现落地窗那边的动静。

亚瑟勋爵和梅林呆在一起,看着外面瀑布似的雨,风吹着白色的窗幔像只巨大的白鸟在空中飞旋。

亚瑟坐在皮质的小沙发上,梅林在身后扶着沙发背,他们一起看着风暴——我忽然很好奇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好像是曾有风暴席卷过他们的曾经,才让他们如今那么淡然和默契。

“亚瑟,梅林,你们不来玩吗!”

叫人的是帕西瓦尔,那个大个子貌似已经灌了好几瓶,脸涨得通红,不过应该是因为兴奋而不是醉酒。

梅林和亚瑟回过头,那一瞬间我突然看见梅林脸上平静中带着淡淡的哀愁,亚瑟似乎发现了,拍了拍梅林的手臂,像是示意梅林也去参与游戏。

终于梅林还是走过来参与游戏,气氛似乎又火热了一点,可以看出梅林的人缘其实非常好,特别是亚瑟的几个同学和好友都和他很熟,也完全没有把他当成仆人。

亚瑟还是一个人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看着风暴中的小岛。

我走到他身边,看见亚瑟勋爵的金发碧眼在风雨中像是凝结的油画,真是个美少年啊。

“梅林在担心风暴,如果仆人一直不能来,我们可不能好好度假了。”亚瑟主动说,我突然想到刚刚梅林脸上的哀愁,那不像是对风暴的担忧,却像是在担心亚瑟勋爵——不过当然,在对方不想多说的情况下我是不会冒然打听对方的隐私的。

亚瑟顿了顿,又说,“今天发生不少不开心的事,让你们见笑了。”

明知是客套而已,我却听出了亚瑟话语里深深的遗憾。

“其实,你们还年轻,”我想着至少要安慰一下,“以后就会明白珍惜彼此的亲情和友谊了……”我有一半在说谎,我现在这把年纪了和哈瑞还是那个关系,亲人间的仇怨有时候到了死才会解开,至于爱情或者友情,到最后,不是淡了就是不在乎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夏洛克,如果这世上有一种情感我无论如何都不愿失去的话,那应该是和夏洛克之间的羁绊了。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亚瑟低低得叹息了一声,我没有回答。

那风暴还是持续了一夜,晚上睡的时候我听见雨不断落下的声音,像是炮火一样密集。不知道是不是平时总是被夏洛克折磨,我一个人居然睡不着,只能半夜穿上厚睡衣准备去一下洗手间。

当时凌晨四时。

我上完厕所出来,突然发现远处走廊月光照耀下地上有着长长的黑色污渍,向着走廊深处延伸过去。不仅如此,那黑色的一团那里似乎还有着什么东西扔在那里。

一道惊雷,照亮了走廊的一隅——那是一只人脚。

我握着手电的手一抖,手电筒直接落在了地上,正好照在那个鲜血淋漓的人脚上面,还有地上原本黑漆漆的一片,现在鲜红欲滴。

我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一样难受,但是长时间参与谋杀侦破的经验让我还是镇定下来。

“上帝啊,我的上帝啊……”我重新捡起手电筒,走到那只断脚那里。那只脚起码十一码(约中国尺码46码),应该是男性的脚,从切口处可以看出是人还活着的时候被切下来的。

——尽管脚被切下来的时候人还活着,但是现场的血量早已超过了一个成年男子血量的百分之三十以上,而且脚被切下来应该已经过了起码一个小时,受害者幸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本着医者的责任,我还是迅速提着手电筒,避开血迹但是沿着血迹的方向走下去,希望可以找到受害者。

可是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一路走过来就发现了被害者的另外一只脚和一双断手。直到最后,我看见没有四肢的躯干横亘在半掩着门的房间门口。

帕西瓦尔的房间——而断手断脚的特征(特别是大小)和帕西瓦尔也相符。

我从半掩的门看进去,发现发现帕西瓦尔的头颅就放置在正对着门的桌上,张开的嘴里塞了一把金黄色的毛发……

 

在战争中被弹火伤得残缺的尸体也好,夏洛克办案时各种死因的尸体也罢,也没有这一次这个五马分尸的尸体给我带来那么大的恶心感觉。尸体四肢是活着的时候被切下来的,而尸体的头部竟然是被铁丝之类的细长坚韧的物体生生绞下来的,凶手是有多么大的力量,又是有多么的残忍,才能做出这样的凶行。

我发现尸体的第一反应是通知夏洛克,于是马上跑去我旁边的卧室敲门,当时我浑身都在发抖,帕西瓦尔才死了一个小时,我要是早来起夜一小时就会和凶手撞个正着,而现在我跑去找夏洛克的时候,也很可能与那个凶残的凶手擦肩。

走廊里寂静极了,可是走多远都能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

我闯进房间的时候夏洛克正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因为难得的醉酒正不知在念叨些什么东西,但是得知发生凶杀案之后还是立刻就蹦了起来随我去凶案现场。我让夏洛克拿上手机好报警,这一次夏洛克虽然抱怨却还是没有反对,毕竟我们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凶手很可能就在岛上等着再次行凶,还是尽快通知警方才比较保险。

夏洛克当然是不愿意主动给雷斯垂德打电话,所以我就准备用他的电话通知警方,可是手机一打开我的脸就白了——电话竟然没有信号。夏洛克也沉了脸,由于我的房间就在隔壁,他就吩咐我去自己的房间取了手机打电话,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我的手机同样没有信号。

这别墅和宾馆一样,房间里安装的都是内线电话,可以直接打到梅林的房间,我于是就拨通了电话,没想到却打不通,我立刻意识到,很可能是梅林房间的电话被剪断(因为我的房间电话线正常)或者电话总线被剪,如果是前者的话,梅林很可能也有危险;如果是后者,那么凶手可能会有下一个目标,而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下一个牺牲者。

夏洛克也同意了我的推断,于是我拿上勃朗宁就跑去梅林的房间,而夏洛克则跑去敲每一个房门,把所有人都唤醒。

我一路狂奔过去,身后已经因为夏洛克强行敲门让人起来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抱怨和尖叫,地上的血迹毕竟没有太显眼,夏洛克在叫醒了人确定安全之后就让人呆着不要出来,以防破坏现场。

我使劲敲梅林的门,但是却发现没人来开,我当时非常惊慌,担心梅林已遭不测。于是夏洛克、我和几个亚瑟的男同学准备一起撞门,可是格温却跑过来阻止了我们,原来她有万能钥匙。

打开门后梅林并不在自己的房间,原来梅林的房间和亚瑟的直接相连,中间只有一道内门,而那道门现在开着,我通过这扇门进入亚瑟的房间,发现其实梅林是趴在亚瑟床旁边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此时已经迷迷糊糊醒过来了,而亚瑟还睡得很熟。原来梅林晚上照顾亚瑟,就在亚瑟床边趴着睡了,内门开着是为了防止有客人半夜打内线电话他可以听见。而亚瑟因为身体不舒服,睡前吃的药有镇定作用,所以睡得很熟,外面这么吵也没醒过来。

我和梅林说了凶杀案,梅林一下子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脸变得刷白,不等我劝阻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梅林!等等,夏洛克在那里,你小心别破坏现场!”

可是梅林哪里还在意什么破不破坏现场,一路狂奔过去就留下了好几个血脚印。

“梅林!”

我赶到的时候,梅林被夏洛克推在一边,呆愣地坐在地上望着帕西瓦尔散落的尸首,身上还沾着帕西瓦尔的血。

这是莫里亚蒂之后,我对夏洛克又一次有了如此的愤怒。

“现在这里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包括他,”夏洛克冷淡地瞥了梅林一眼,“如果他蓄意破坏现场的话,那么他的可能性最大。”

“那我也可能是啊,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啊,我的可能性才最大!”我对着室友那对静如止水的浅色眸子,挥舞着双手大吼。

“你不是,”夏洛克看了看我,又转过头去看着死者的头颅,“你没有动机。”

这个时候和夏洛克争辩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我于是去扶跌倒在地的梅林,并且代夏洛克向他道歉。

梅林倒不是很在意,只是似乎已经从震惊和悲痛中缓过了神,虽然声音还是沙哑,但是说话已经很有条理了:“警察……你们通知警方了吗?”

梅林这一提醒我才想起来电话信号的事,于是跟梅林说了一声。

梅林的脸色又白了几分,问我是不是能联网通知警方。

我查看了手机,发现根本没发现Wi-Fi信号,同样夏洛克的也不行。

“内线电话也打不通,是吗?”梅林又问我。

我点了点头。

“我房间的电话线是正常的,而且你们来叫我的时候我才睡不久,睡眠还很浅,所以有人闯入我房间我应该是可以察觉的。”

这时候夏洛克突然开口:“你睡了多久?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梅林愣了一下,“我没有仔细看钟表,大约两到三个小时啊。”

人睡着之后,大约一小时才会进入深度睡眠,之后深度睡眠和浅度睡眠会交替出现,当然中间还有第二阶段睡眠和异相睡眠的交替期,我进房间的时候梅林的确睡得很浅,体温甚至都没有变凉……不过人趴着睡的时候本来就没有卧躺质量高,再加上有心事压力大的话,就更加难以入睡,所以即使梅林睡了三个小时,完全没有进入深度睡眠也有可能。

“说实在因为风暴的事我一直很担心,”梅林说,“我其实意识一直迷迷糊糊,没有完全入睡,不过外头其实很安静,我只听到暴风疾雨的声音。”

其实可能是暴雨声掩盖住了凶手行凶的声音,再加上梅林意识模糊,没有注意到很正常;我唯一奇怪的是帕西瓦尔应该经过很大的挣扎,应该会发出求救声才对,何以谁都没有发现。

夏洛克没有继续追问梅林,而是指了指帕西瓦尔头颅下连着的颈部,让我仔细看看。——我才发现帕西瓦尔是声带竟然被挑断了,而且凶手手法十分高超,挑断声带但是气管没有伤到分毫,怪不得没人听到帕西瓦尔的叫喊,应为那可怜人从一开始就发不出声音了。

“死者是在走廊上受袭,可能是晚上上好厕所回去,然后瞬间就被凶手制住并且挑断了声带,然后脖子被铁丝钢索之类的东西套住,凶手就拉着铁丝往死者的房间走,一路走一边还切下了死者的四肢,死者拼命挣扎,终于到房门前,凶手用门将死者身体卡住,用铁丝将头颅生生绞断……”夏洛克在说明的时候,我冷汗直冒,这杀人犯的力量根本不是凡人,用铁丝将头部绞下来需要如何惊人的握力和臂力。“然后,凶手镇定地将头颅放在书桌上,并且把那下午我们看见的匣子里的金色羊毛塞进了死者的口腔。”

这羊毛肯定有什么寓意,但是这时候梅林却开口说了另一个问题:“我觉得还是让我和格温去检查一下电话总线和岛上的信息塔,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立刻表示同意,比起抓住凶手还是确认安全最重要,于是格温去检查电话总线,而我和梅林却去查看提供我们手机信号和网络信号的信息塔。

这真是难以令人相信——信息塔毁了,看起来一道落雷先是直接毁了它,然后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而电话总线果然是被人切断了。

梅林当机立断,马上带我去码头检查那艘我们过来的游艇——但是那里只留下了捆船的索线,那艘游艇早就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至此,我们完全被困在了一个小岛上,而且完全没有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我们就像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无人生还》,在一个小岛上和死亡作伴。


-TBC-


【注贰】此处的斯芬克斯指的是希腊神话中给俄狄浦斯猜谜的那个斯芬克斯,不是埃及神话中的狮身人面像,希腊神话中斯芬克斯会给路过的人出谜语,然后把没猜出谜底的人吞下(顺便说一句那个谜语就是著名的“早上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人类”,后来俄狄浦斯猜出了谜底,于是斯芬克斯就跳下了悬崖。

【注叁】《福尔摩斯探案集》原著里面写道福尔摩斯会喝“半分之七的溶液”,就是指半分之七的可/卡/因,而神夏里面就缉毒行动和麦哥的警告来看,其实卷福还是有沾染毒/品的。

【注肆】原著好像不晕船,我这梗是出自阿婆的比利时侦探赫尔克里·波洛,这货晕船还晕飞机,反正我觉得他什么都晕,还是强迫症有严重洁癖对称狂对自己的胡子极其迷恋长得还又矮又胖像个鸡蛋……我一直觉得比起英国硬汉福尔摩斯这位胡子侦探更有萌点。

【注伍】纳尔逊勋爵,英国著名海军将领,英法英西海战都参加并且赢了很多战役,最后死在船上,死前说“亲吻我,哈迪”,貌似这哈迪是另一舰队队长也不知道是大副我忘了,反正哈迪亲了他两次,一次在脸颊一次在额头(哈迪是男的,当然这不是重点,我相信他们是清白的)。

【注陆】关于晕船是前庭和半规管,是高中生物课上交的,具体我不清楚了,可以百度一下。

【注柒】我听说女人生了孩子会盆骨变大,当然花生可以看出更多。

【注捌】关于莫嘉娜和高文的孽缘,大家该记得梅林剧里面莫高斯砍亚瑟来考验他的片断,这其实是<Sir Gwaine and Green Knight>里面的,而亚瑟其实是高文,砍头的是绿骑士,说是绿骑士很牛逼宴会上挑战赢了高文,然后砍头的时候高文躲了一下,于是高文觉得大失面子去找绿骑士考验,结果绿骑士让老婆来勾引考验他,那个老婆就是莫嘉娜,最后当然高文抵挡住了诱惑,但还是深深爱上了莫嘉娜。

【注玖】对于那首诗的译文——(因为我觉得英文更有意境就不在正文上译文了)

One is on the throne;    一个在王座上;

Five are round the table;    五个围在桌旁(此句有双关,我就不翻译出来了);

Two are playing with words;    两个在卖弄辞藻;

Another one is the messenger,    还有一个是使者,

Carries three gifts blessed by God.    带来了三个被上帝祝福的礼物。

Find the thirteenth.    找到第十三个。

Find the thirteenth,    找到第十三个,

Before the thirteenth.    在第十三(…)之前。

【注拾】兰斯洛特被称为Lancelot du lac,现代英文就是Lancelot of the lake(湖中骑士),所以我给他的姓氏就是Lake(雷克)。

【注拾壹】一个颇为流行的欧美酒吧游戏,把盛放了酒的杯子在桌上排开,人用乒乓球丢,丢在杯子里就把杯子里的酒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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