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不值得

【福华/亚梅】The Thirteenth 02

01


24/12/2013


今天是平安夜,早上起来触眼可及便是一片茫茫的白色。我因为睡眠不足有点脑缺氧,夏洛克也没有平时那样遇到谜题时的兴奋——他的双眼充满焦虑,而且在我的面前极力掩饰。

我的心里发暖,因为我的室友为我所表现出来的难得的人性,而事实上他可以直言不讳——如同他所一直做的那样,指出我的妄想症甚至精神分裂倾向,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还是愿意在这个人人都祝福着“圣诞快乐”的节日陪我去一所精神病院,去找可能是我梦境甚至幻想中的埃利亚。

“凭一个英文化名要在医院里找一个病人可能并不那么容易。”我喃喃地说,企图掩饰自己的心慌所带来的不断下坠般的恐惧感。

“首先,那不是英文名,而是法文,”夏洛克说。

我才想起来,那的确不是传统的英文拼法,我从那个é的特殊写法就应该想到这一点,可是当时竟然一时惊疑没有想到。

夏洛克接下来陷入了静默,这有点奇怪,因为一般来说我这位室友的推理行云流水,是不可能在中间断层的,就算是自言自语他也会完成整段演绎,可是现在只说了一句话他竟然沉默了下来。

我扭过头看他,发现他竟然也看着我,而且是带着一种微微的鼓励和引导的眼神——我突然间明白过来了,原来夏洛克是想要我根据这句提示来继续往下推理。

我陡然间竟然感觉松了口气,夏洛克还是像平时一样想要以我的很可能是谬论的推理来梳洗他自己的思路,这说明他还是信任我的,或者直白点说,他并没有把我当做一个精神病人看待。

我深呼了口气,尝试着讲了下去,“中国人普及英文教育,但是不普及法文,所以起法文名字……说明这个女生可能喜欢法国文化,也可能也是留学生,在法国留学。”

夏洛克依旧一脸深邃,只有眼睫轻颤了一下,点点头:“很好,更深入点。”

其实我实在想不出来根据一个名字能推理出什么,只能胡乱说了一句,“呃,她有精神病症?”

我以为夏洛克还是会像平时一样质疑我的小脑袋里面都装了什么,可是他没有,只是自顾自说下去:“从一个名字不能看出很多,你还记得她的中文名字怎么写呢?”

“只是一眼,不记得了……”

夏洛克点点头,没有多问,看来也对我的记忆不抱什么大的期望。

一到了精神病院,夏洛克就直奔问讯处,我一转眼看他,发现那张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脸已经堆上了满脸悲戚了。

“抱歉……抱歉……”夏洛克吸了吸鼻子,像是在忍受并不存在的眼泪,“是这样的,希望我们不会太突兀,我们想要在这个节日探望一下可怜的埃利亚。”

“哦,当然不,”问讯处是一个俏丽的金发女郎,一脸同情地看着夏洛克和我,“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吗?这些可怜的人的确应该在节日里也享受一下家人的关怀。”

“不是家人……事实上,那是我们邻居的同学,哦,可怜的小东西在异国疯了,我觉得该替她家人来看看她。”

“当然,请问她名字?”

“哦,”夏洛克的脸扭曲出了一种懊恼,“我们不知道她本名是什么,邻居回国了,我们是以前聊过才知道这女孩的,只知道昵称叫埃利亚,是个法文名字……她是个中国人,十八至二十岁左右,带了个旅行箱,不久前刚刚入院。”

“不久前入院的中国年轻女孩?”对方想了想,“真有一个,你们说的是沈吧!”

夏洛克抹了抹眼角,“对,我从来记不得那种古怪的中国名字,可以让我们看看她么?”

“没问题。”

我们办理好了一些必要手续,就被工作人员领导了类似于休息室的一个地方。精神病院也像普通人的家里一样挂着圣诞装饰,圣诞树下铺满了礼物,墙上的卡片写着预祝康复的祝福和孩童画的如同涂鸦一般的蜡笔画。 室内播放着英格兰人圣诞时常听的<God Rest Ye merry Gentlemen>,悠扬的曲调借孩童之口轻快地吟唱出来,我的意识随着这音乐有点模糊不清,兴许是缺少睡眠的关系。

    God rest ye merry, gentlemen,           上帝赐予你快乐,先生们,

    Let nothing you dismay,                      让万事充满希望,无事令你惊慌

    Remember Christ our Savior                请记得基督,我们的救世主

    Was born on Christmas day,                诞生于圣诞节

    To save us all fromSatan's pow'r        为从撒旦的力量下挽救我们所有人

    When we were gone astray;                在我们误入歧途之时;

    O tidings of comfort andjoy,                噢,天赐福音,带来舒适与喜悦

    Comfort and joy,                                    舒适与喜悦

    O tidings of comfort andjoy.                噢,天赐福音,带来舒适与喜悦

    … …


这歌谣令我头疼,我一睁开眼,看见周围的景象像是疾驰的车子中看出去的倒退的景物。呼吸不畅间我看见,书橱上放着的一面镜子,上面卡着一张便签:


Tell her we are happy. --Lavender


这笔迹令人感到熟悉,而署名更是令我恍然大悟,我竟然对此感到恐惧,因为我害怕这张纸条像是拉文德留下的那张白纸上的留言一样会忽然消失,所以这次我很快就取出照相机拍了下来。

“夏洛克!”我听见自己在大叫,这声音就算用我自己的耳朵去听也异常刺耳,不知道听在别人的耳中是什么滋味,“夏洛克!……”我不依不挠地叫着夏洛克的名字,我不确定他是否听得到我的声音,因为我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一个幻想中的异境,可能我真的已经疯了,从阿富汗回来就已经疯了,尽管我以为夏洛克治愈了我。

这种恐惧感很快就消散了,因为我睿智而忠实的朋友抓住了我的手臂,那种用力的受力感让我从幻境中回到了真实世界。

“约翰!”我感到夏洛克抓住了我的双肩,“约翰!”我的眼前的一切仍在摇晃着,夏洛克浅蓝色的双瞳也随之摇晃不已,但我仍然从他眼中看出深深的充满人性的担忧,这情绪使他色泽冰冷的双眼流露出一丝暖意,而这暖意使我感到动容且安心。

“我没事了,”我喘息了一阵,但是凭着医生的本能,我知道如何快速地控制呼吸并且冷静下来。我向我的朋友道谢,而后者已经恢复那大理石雕塑般一丝不苟的冷静,连双眼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了。

我向夏洛克指出了那张纸片,我的朋友仔细端详了一阵,忽然舒了口气。“这至少说明了你不是臆想了。”

埃利亚很快被带了过来,由于没有攻击性,对她的监护很宽松,工作人员只是安排她坐在椅子上就在一旁远远观望我们。这女孩的神情令我印象深刻,我没看见过那么干枯的表情,就像人偶坐在那里,灵魂已经离开躯体。

夏洛克悄悄提醒我必须要去埃利亚的房间,明显他需要检查埃利亚所带的物品。

“我们能去你房间看看吗,你知道,带我们参观一下你的书啊,CD啊,之类的。”

“我只有书,碟片不在这里。”埃利亚轻声说着,精神恍惚,我觉得她不再看任何一个人,她完全投入在她自己的世界中。

“可以带我去你房间吗?”夏洛克难得耐心地重复了一次。

埃利亚的目光转过来,在夏洛克的脸上,她看了很久,似乎在确认什么。

“……夏洛克……”最后,我听到她这样轻轻地呢喃。


埃利亚的东西不多,收拾整齐地放在她唯一的行李箱里。从她的证件可以看到她的中文名:沈时,二十一,中国人,来自上海。行李箱里面有大约一个月左右的换洗衣物,莎士比亚的《科里奥兰纳斯》(英文版),一部IPhone,一部IPod,在希斯罗机场买的地图,以及演员汤姆·希德勒斯顿(Tom Hiddleston)的签名照,有她看汤姆•希德勒斯顿所主演的《科里奥兰纳斯》话剧的票子存根。

夏洛克没有花太久时间就解开了她手机的密码——就是汤姆•希德勒斯顿的生日月日(当然这得感谢我上网谷歌,他连汤姆•希德勒斯顿是谁都不知道)。他在里面找到了名叫《法语助手》的App,介于这是法语初级入门的软件,看来埃利亚是在中国读大学希望学法语去法国读研。她的IPod里面是一些汤姆•希德勒斯顿所念的是个,《哈利波特7》的有声书,雅思单词,《走遍法语》和一些好像充满了中国特色的歌曲,但是歌曲并不多,这只是一个为了留学奋斗以及偶尔也追星并且喜欢文学读物的普通女大学生而已。

这些东西足以让埃利亚二十一年的人生像一张纸一样铺在夏洛克的眼前,可是最为关键的却是,埃利亚来英国的这半个多月里(护照显示她是二十天之前入境,而她有一个月的签证)到底发生了什么。

观看《科里奥兰纳斯》是在十二月八日,在此之前的日程夏洛克都可以在她手机的交友软件上找到,从4号到8号她们不过是普通地游览了伦敦的名胜或者看看话剧逛逛街之类的,可是8号之后的记录完全找不到了,9号明明应该发了信息,可是无论是她的Facebook,Twitter还是中国的社交软件上都显示着记录被删除,也就是信息还在,可是内容没了。夏洛克和我虽然不玩这些软件,但是都知道这非常异常,而且夏洛克也没办法恢复这些信息。

夏洛克试着发信息给她其他三个一起来英国的朋友,可是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的朋友的账号全部显示不存在。

“这里面有拉文德吗?”夏洛克问我。

“有。”我指了指最矮的那个女生,“就是她。”

“埃利亚,”夏洛克轻轻握着埃利亚的手臂想让她靠近一点看手机,“你能告诉我……”

可是变故陡生,就在夏洛克抓住埃利亚手臂的那一瞬间,女孩突然尖叫起来,那声音像是看见了地狱,而那表情我一辈子都没法忘记——

她睁大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看着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在眼前化为灰烬。

工作人员很快进来,说是埃利亚从送来开始就不让人抓住她,甚至不能有身体接触。

“难道是被暴力对待……或者被强暴?”我问,通常身体上被残酷对待的年轻女性很容易精神失常并且拒绝身体接触。

“怪就怪在,她送来的时候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完全没有被物理袭击的痕迹。”

夏洛克把手合十抵在唇下,我知道他在思考,就见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走出去,“我们去看一下你说的拉文德留下的字条吧。”

谢天谢地,那张字条还在那里,夏洛克伸出手去取那张字条,可是就在那一瞬间,那种要吞噬我的窒息感又出现了——

这一次我的朋友跟我在一起,可是我仍旧万分恐惧,我害怕会把夏洛克也卷进危险,我甚至开始后悔我坚持来这里,因为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有点超出科学能解释的范围了。

我们两个像是在幻境里,看着前面像是万花筒,有个人影缓慢从那里走了出来。

——那是个穿着宝蓝色长长的像是电视里巫师穿的袍子的消瘦的男人,可能连二十都不到,一双灰蓝色的眸子却苍老得像是这个老英格兰。

“我忘了埃利亚,”那人的嘴唇弯了弯,说话带着一点爱尔兰腔,我发觉他很讨人喜欢,虽然那样奇装异服,但是却让人觉得舒服,“我差点剥夺了她所有的幸福。”

“你是谁?”夏洛克皱着眉,单刀直入地问。

“梅林(Merlin),你可以叫我艾莫瑞斯(Emrys),”男人笑了笑,“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然后——

然后,他就消失了。


附(此内容并非来自约翰·H·华生的博客):

拉文德笔记本及内容(一页):(注壹)



-TBC-


【注壹】钢笔写的英文是我抄的神谱里面的人名,下面斜着的英文是我大一哲学课论文我随意抄了几句,然后Note to Self里英式拼法是colour, programme;如果是美式则是color, program; 语法错误是一个没有复数,另一个书里人物应该用一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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