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不值得

【福华/亚梅】The Thirteenth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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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2/2013


我醒过来的时候全身骨头像是被碾过一样咔嚓咔嚓响,然后发现自己居然盖着夏洛克的大衣在图书馆的靠窗的沙发上睡了一晚。醒过来窜进鼻腔的就是满满的血腥气,我莫不是在如此可怕的案发现场睡了一晚?

我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拉文德的尸骨已经被收拾好了,夏洛克也不知道哪里拿来的陶罐,大大小小装了七八个罐子,倒像是木乃伊装脏器的罐子。不过饶是如此,现场的血腥味经过一夜还是消散不去,凝结于此,倒像是亡灵悲恸的眷恋。

——不过夏洛克在哪儿呢?

我一抬头就看到我正在找的人了,夏洛克居然就这样坐在地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睡着了。我本来是要担心的,不过昨晚夏洛克大约是在地上找什么线索找着找着睡着的,居然屁股朝上撅着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睡着了。

我还真不知道是该哭该笑。

眼睛还有点肿,我昨晚居然就在夏洛克怀里哭着哭着脱力睡着了。我还以为阿富汗的枪林弹雨已经让我流尽了人生所有的眼泪,才发现不是这样,原来我还是那么弱小那么对命运无从反抗。

昨晚夏洛克说的“战士也能流泪”,我不知道这家伙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竟然找到了正确的安慰人的方式!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绝望的岛屿上笼罩的阴影和血腥把夏洛克伪装的壳击得粉碎,露出了他柔软的内里——有点像被掰开壳的牡蛎,我有点不怀好意地想。又或者,他是感觉到,在那种情况下,我需要发泄一下积累过多的负面情绪。

唉,可是他呢?还是坚如磐石的样子,我有点想念他在产生幻觉看见巨大猎犬时表现出来的慌张,虽然这会让他说出一点伤人的话,可是至少他的情绪可以得到排解(——而且这之后听他道歉也是一种乐趣),不过我现在不知道他坚强的外表到底是不是满是裂缝,会不会有一天所有微小的裂缝挤在一块,会让他最终崩溃?

不过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去叫醒了夏洛克,他醒来的时候表情明显很尴尬——不知道是因为他昨晚的体贴还是他奇葩的入眠姿势。我们打算回去梳洗一下然后叫人把装着拉文德的陶罐运到地下室去。

我们回去之后,发现那几个女生正围坐在一起,各自抱着kindle和iPad,不知在碎碎念什么。经我讯问后,林恩回答我:“是佛教的《往生咒》。”

我心里一惊,知道她们已经得知拉文德的死讯了。

“我们和拉文德都不信佛,但是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拉蒂看着我,双眼像一潭死水。

“好不好笑,”埃利亚居然真的笑了声,“今天是我生日,但是我在为朋友念往生咒。”说着她掏出拉文德放信用卡等等的卡片包,到最后一页,给我看一张佛像的金卡,“拉文德本人不信佛,她虽然看了很多宗教和神话书籍,但是也正因为了解所以不想宗教层面上崇拜神佛;但是她家人是信佛的,这是她去世的外婆为她求的据说开过光的释迦摩尼佛护身卡,可惜她外婆不识字,连名字都填错了,你看看,怪不得没用啊。”

我对佛教不了解,更不了解中文字,一时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带的和宗教有关的还不少,你看看,这里有和基督教有关的小册子。”

我一看,是一本红色的手掌大的薄册子,有中英双语,英文标题是《HAVE YOU HEARD OF THE FOUR SPIRITUAL LAWS》(《你听过四个属灵原则吗?》)。夏洛克看了眼,说:“看起来像是大学里向国际生传教的手册。”

“没错,”林恩点头,“我也遇到过,拉文德跟我叙述的时候,说给她传教那女士特真诚,但是她越听越不舒服,你知道为什么吗?”

夏洛克耸耸肩:“因为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上帝哪……”

“夏洛克!”我越来越觉得昨晚的夏洛克只是幻觉。

“这拉文德和我聊过,”一个声音插进来,我们循声望去,居然是梅林,手上还端着点心和牛奶,显然应该是为亚瑟勋爵准备的早餐。

“哦?”夏洛克颇感兴趣地挑挑眉,虽然我觉得他感兴趣的不是拉文德对宗教的见解而是对于梅林本身的兴趣。“她说了什么?”

“那位女士对她说耶稣就像人类和上帝之间的桥梁,是人类唯一达到上帝的途径。人类生来做的任何取悦上帝的事都拉近与上帝的关系,但是人有原罪,所以永远不能到上帝身边;于是上帝派了他的儿子前来,为全人类受苦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为人类赎清原罪,弥补了最后上帝和造物间的距离。那位女士劝拉文德,你看,你相信了耶稣,就得到了耶稣为你赎清原罪的机会。”

我觉得这位女士说的不错,至少没诅咒异教徒下地狱,那拉文德怎么越来越不舒服?

梅林笑了笑,他说:“拉文德说,这是不对的,你看,打个比方,那位女士说话的口气就像推销保险,‘小姐,现在买保险我们为您垫付百分之三十的费用,而这个优惠你以后是永远享受不到的’。她说,这不对。以宗教来引领人做好事是件好事,但是人做好事最终的目的不是为了宗教,不是为了取悦上帝,不是为了死了上天堂,你应该宣扬的是:做个好人,那本应该是人的底线,而不是和上帝的利益交换。无论上帝的地位多崇高,利益交换就是利益交换,所以神没法让她匍匐在脚底。”

“哦,”夏洛克又点了点头,“那么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们每天都在做生意,因为上帝看起来是最愿意做亏本买卖那个,我们当然和他做了。当然,”梅林顿了顿,目光有几分幽冷,“要是上帝真的让人做了亏本买卖,那也得把债追回来,毕竟我们人类,就是不愿意吃亏的种族啊。”

梅林没头没脑地说完,就端着盘子去找亚瑟勋爵了,留下我们面面相觑。

埃利亚合上了小红本,笑了:“那传教的人,大约没想到拉文德会读《圣经》是为了写小说。”

我们无比平静地呆在那里,气氛却无比悲哀。

 

拉文德死了,据说她的遗嘱第一句话是:“祝你生日快乐,沈时(注叁拾)。”而她的遗嘱的中心思想也不过是一个:别让我母亲知道,让她以为我只是失踪了吧。——一位单身的母亲在失去孩子之后可能真的无法活下去,但是只要孩子还有生还的可能,那母亲就能坚持下去。

我很悲痛,这我可以肯定,但是我此时什么情绪也表达不出来;昨晚哭了一夜,现在只觉得情绪好像从身体抽空了——我已经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拉文德的那本小红本上,写着基督徒的观点:人是有原罪的。是吗?那个年轻的姑娘有什么罪,要被交到撒旦的手中去?

梅林给我端来了一杯草本茶,散发着甘菊的清香,味道甘甜略带辛味,让人平静。

他叹了口气,面对着我坐下来。我才感觉我已经很久没和这个年轻人好好说过话了,我知道他满怀心事和对世界不公的怨恨,但是不重要了,因为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梅林笑了笑,道:“这茶有安神的作用,而且没有咖啡因,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负荷。”

我点点头,说实在的安神之类不过是一种安慰,被人关心的感觉远比茶杯传来的温服要动人。

梅林耸了耸肩:“侦探先生可真像位战士,又活跃起来查案子了。”

谈到夏洛克我不由得就笑了,突然有了和人谈谈夏洛克的冲动:“你知道吗,夏洛克小时候的梦想是做海盗。”

梅林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好似非常吃惊,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似乎年轻天真了起来:“可我记得福尔摩斯先生是晕船的呀。”

“我也才知道,”说着我忍不住呵呵笑起来,“说不定是因为这个才放弃的呢。”

“真难得啊,”梅林叹息着,“这样的侦探先生也有缺点哪。”

“你说的是什么话,他缺点可多呢,你不知道吗,他是反社会人格。”

梅林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他略微皱起眉头摇了摇头:“华生医生,我觉得你不应该这么说。”

我一愣,忙问他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反社会人格,不是吗?”

确实,反社会人格完全不会顾及其他人,如果说莫里亚蒂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那么对比之下,夏洛克不过是智商极高的叛逆期青少年罢了。

“啊,我也知道,可他自己这么说……”

“但是你不应该这么说啊,”梅林说,“因为侦探先生这么说,只是为自己找一个躲避‘普通人’的理由,和一个不被世界理解的理由,但是我很肯定,他是希望得到你的理解的,华生医生。所以至少在你的眼中,他不应该是反社会吧。”

我想起昨晚在他怀里倾倒了一夜的泪水,默然了。

“是我多话了,”梅林靠着椅子轻声说,“侦探先生有你的陪伴,应该就很满足了吧,他不是会被轻易伤害的人。”

“不,你说得很对。”

梅林又道:“你看医生,我自己的爱情那么悲剧,总希望别人幸福,有时候会为你们觉得着急,可是也许,这是你们自己的相处模式吧,别人不能评判。”

“为……我们觉得着急?”我隐隐感到梅林要说什么,不过这时候我却想听下去。我以前一直很不喜欢别人把我和夏洛克当成一对,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却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因为这样一来,如果真的死了,也能有个伴。

——是啊,你要是问我死的时候能和谁在一起最好,我想到的只能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了,相处过的那么多女性中,没一个是可以让我觉得心甘情愿为她死的,但是夏洛克就可以。

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悲观,我追求的爱情,最后只能实现在我友人的身上。

梅林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问:“要是你们出去了……你会结婚吗?”

——我会结婚吗?

我想了想,结婚也不错,婚姻也不用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情,不用到了谁为谁死的地步。有一个贤惠的女人,有几个孩子围在膝畔。

夏洛克呢?我要真的结婚,他也不会去阻拦的,毕竟就像梅林说的,他又不是真的反社会。

我会搬离221B,然后我那个心口不一的室友会叫他贵为“英国政府”的兄长帮我弄一所诊所。婚礼上,他会做我的伴郎,顺便在发表演讲的时候做做演绎,然后他会给我拉一首他自己作的曲子。我和新娘在他的曲子中跳舞,然后他看着我们,看了一会——他会找个舞伴跳舞吗?还是他会一个人半途离开?

——什么样的人会半途离开一场婚礼呢?我记得哈德森太太好像这么说过。

我想他要是半途离开,我一定会很生气,可是我发现他离开的时候,他一定早就走了。

就像他在221B自言自语,等发现我其实不在的时候,我其实早就走了。

然后很多很多年之后,我们都老了,他会最后在某个地方和我站在台阶上,罔顾城市的法律点一根烟作告别,说他要去乡下养蜜蜂。

他告别的时候会怎么说呢?——“要刮东风了。”

然后我回过神来,我看见梅林正很担忧地看着我,手中递过了一块干净的手帕。

——我才发现我又哭了,满脸都是泪水。

梅林倚着椅背轻声说:“听说人冥想的时候会看到前世,或者未来。”

我愣愣看着他,突然说:“我不结婚。”

梅林抬眼看着我。

“就算东风里面一切都凋零了,那两个人也比一个人好(注叁壹)。”

梅林看着我,突然抿着唇笑了,这微笑看起来很温暖。

我被梅林的笑容吸引了——我知道他是个很神秘的年轻人,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对他怀有敌意,可能就是因为他的这种笑容,那是有爱的人才能有的笑容。

我凝视了他良久,就听他说:“想不想听听我和亚瑟的故事?”

“求之不得。”我说。

他于是娓娓道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医生,就像你找了一个人找了千年,才遇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人,亚瑟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早就过了浪漫的年纪,体会不出找一个人找了千年会是什么感觉——真的有爱情能坚守千年吗?千年的等待下剩下的爱情中,恐怕疲累和麻木占了多数吧。

不过梅林似乎也并不想要我的回答。“我当时要找兼职,于是成了盖乌斯的助手,不过盖乌斯让我做助手可能也是对于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的同情,他一直把我当他的孩子。通过盖乌斯,我认识了雇佣他作为家庭医生的公爵家的儿子,也就是亚瑟。”梅林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非常久远的记忆,“他可真是个混蛋,”梅林说。

梅林回忆和亚瑟相遇的表情,不像是年轻人在回忆初恋,倒像是老年人在回忆青春。这么说可能不太恰当,不过我只从过世的祖父母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而梅林的表情,似乎是在回忆更早更早的事情。

他们相遇的时候亚瑟的身体还很健康,两个年轻的人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我认识他不到一个月,就发生了绑架案,这件事情被潘德拉贡家族极力压下去了,不过外界还是听到一些风吹草动的吧。”

梅林说的绑架案我确实有所耳闻,正如梅林所说,初期虽然有点报道,但是后来这个消息完全被压下去了,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最后还有潘德拉贡家族的辟谣,所以很多人以为是谣传。

“是真事,但是如果报道被扩散出去会激怒绑匪,所以被彻底封锁了,之后我们也不想事情弄大,给亚瑟造成困扰。”

“你和他一起被绑架的吗?”

“没错,没有我的话,那个家伙那时候就死了……”

梅林说道“死”的时候明显有了暂停,看起来讨论生死确实是梅林的禁忌,连她自己都不能避免。后来的谈话中我又了解到,其实绑匪本来想要撕票,但是亚瑟被梅林拼死护住了,梅林甚至去为亚瑟挡子弹和刀子,就因为梅林这么不要命地保护亚瑟,所以才能等到警方救援。

“然后,你猜这么着?我居然被乌瑟指定为亚瑟的贴身男仆。啊,贵族的想法真是让人想不通,他们觉得给你此后的机会就是对你的赏赐。不过我想后来乌瑟察觉到我和亚瑟的关系,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吃了一惊:“乌瑟公爵知道吗?”以那位公爵的脾气,在知道自己独子和男仆有染的情况下还没有解雇男仆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我想多少是有点察觉的吧,尽管我们没有说破,更没有公开出柜。”梅林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轻描淡写道,“不过当时亚瑟已经被检查出来了,所以乌瑟多少有点顺其自然了。”

我看着梅林显得有点冷淡的神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命运真是很残酷的东西,”梅林轻声说,“他给你奇遇,再赋予痛苦,最后归于死别,留给你的选择只有放弃或者等待。”

 

我捧着梅林给的花草茶发了一会儿呆,觉得十分恍然。

人在两种情况下会不知道该做什么事:一是真的没事情做,二是事情太多而什么都不想做。我觉得我现在就是这样,我可以去帮着夏洛克调查现场,去图书馆再查查资料,去安慰一下失去朋友的三个中国学生,或者去看看兰斯洛特和高文……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坐在原地,看死神的镰刀收割我们脆弱不堪的生命。

我坐在沙发上,回想我的一生:也许大部分都荒废掉了,尽管我经历了家庭破裂,和家人决裂,孤身一人在战场拼命,最终遇到了夏洛克。

我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在阿富汗我的战争只有那么短短几年,可是在夏洛克身边,我的战争却可以是无时不刻。

不错,麦克罗福特是对的,我渴望战争,我的不屈的永远在叫嚣的灵魂,找不到归属,只有在夏洛克身边,我才觉得那不能安息的灵魂得以安宁。这不能停止的战斗的热血是不是我的原罪?如果是,那么我也甘之如饴。

我最终揣紧了兜里的勃朗宁,去找高文和兰斯洛特。

我想他们肯定会选择在这一天一直呆在一起——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啊,我也应该想到的。

我显然又打扰到了“好事”,虽然对方不像上次一样是“进行时”,不过显然也刚刚完事。高文来开门的时候只裹着浴巾还赤裸着上身(大冷天也不怕感冒),而室内还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显然兰斯洛特还在洗澡。

保持着面上镇定,我发现自己非常难忽略高文胸前几抹红痕,尽管对方肤色差不多是深小麦色,红色在上面不算显眼,不过就这身材和外貌,我很能理解为什么莫嘉娜那样的大美女会如痴如醉。——我果然老了啊,我在心中长叹。

“医生?”高文显得有点冷淡,“又出什么事了?”

“不,我只是来看看你们……”

“我们很好,”原本只是冷淡,继而高文显得有点恼火,“也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保护。”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请不要来打扰我们,”然后就把门对着我的鼻尖砰地关上了。

于是被迫离开的我打算去找看上去还比较友好的梅林——我果然找到了他们,在别院的临时厨房,梅林看上去正在准备甜点,因为格温已经彻底罢工了。

不过我不敢上去打招呼,因为亚瑟勋爵就在一边靠着墙抱着手臂站着,时不时挑剔梅林哪里做得不好,自己却袖手一旁啥也不干。偶尔梅林被说得烦了就举起打蛋器反击回去,然后就被亚瑟用汤勺敲了几下头。

亚瑟勋爵看上去起色好了不少,不再病恹恹,脸上也有了红光,只是嘴唇苍白无色还干燥得很。我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就看见亚瑟勋爵围住了梅林系着围裙的腰,两个人靠在一起缠绵地拥吻。

——呵呵,我果然来的不是时候。

我一脸疲惫地瞎转悠,手里还捧着已经变凉了的茶,觉得孤家老人果然遭人嫌弃,可是单身的我也不敢惹——比如失去男友和哥哥的格温,现在根本就是不定式炸弹,见谁都会爆炸;那三个悲痛中的中国学生,我根本不敢面对她们(虽然我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单身);还有那个诡异的男孩,失去了母亲之后我就不怎么见到他,可能被梅林安置起来了,我想到他就浑身发凉,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动物性本能。

原地转了两圈,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约翰!”

我回过头,发现夏洛克正穿着大衣,站在高处逆光下,只留下一个颀长英挺的剪影。

我想我找到去的地方了。

 

我们“享受”了一顿说实话有点糟糕的晚餐,不得不说梅林的手艺还真是令人不能恭维。不过我们都吃得很安静,桌边做的人比起第一天已经少了那么多,没人有心情去挑食了。

值得注意的是,格温并没有来吃饭,她自己在厨房开火给自己做了菜就端到自己房间去吃了。

还有一个没来吃饭的,是莫德瑞德。我心里觉得很奇怪,因为我总觉得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然而,并没有人问莫德瑞德到底去哪里了,我也没有好意思问,我偷偷瞥了夏洛克几眼,发现他并没有对缺席的人发出任何询问。

海上的暴风雨还是没有停,我们都已经习惯这种天气了。

食不知味地吃完饭,高文出乎意料地表示要和我们辞行。

所有人都很惊诧:“你去哪里?”

“我们,”高文拉着兰斯洛特的手,“我们打算离开这个岛。”

“你们怎么走?”亚瑟皱起眉,“冷静一点,没有船你们想要游泳离开吗?”

高文很坚持:“坐竹筏,无论如何,趁现在还活着,我们打算最后拼搏一下,就算死,也不能让那个恶魔那么轻易地杀死。”

“这不叫拼搏,”夏洛克一脸嘲讽,“这是自杀。”

“那你说有什么办法,侦探先生?”

夏洛克点点头:“我有不少不那么痛苦的自杀方式,可以给你们列一个表。”

——他又说了,这等同于“来吧朝我脸上来一拳”的话,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挡在了他身前。然而这次高文并没有动手,他冷静地看着夏洛克,却视若无物。

“我们走了,”他说,又顿了顿,看了一眼亚瑟勋爵,那眼神似乎非常悲哀,似乎这几天来的绝望和伙伴的死亡已经消磨了他们之间的友谊。

然后他们两个就这么离开了,我们绝对地寂静下来。

亚瑟转头问梅林:“电击枪呢?”

梅林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跟在后面,把他们电晕之后绑回来。”亚瑟勋爵十分冷静地,我都有点不敢直视他的蓝色眼睛。

夏洛克立刻就同意了:“勋爵就不要去了,我和约翰还有梅林一起去。”

“不,我一起去,先生,梅林才是该留下的,他只会做家务——啊不,连家务也做不好。”

“行了别吵了,”眼看着梅林要反驳,我只能无力地阻止他们,“一起去吧。”

高文和兰斯洛特已经走远了,我们只能一边跟着一边商量对策。

“他们很可能想到我们回去追他们,因此一定非常警惕。他们应该都带着武器,但是那应该是为了对付凶手的。然而,正因为我们要悄悄接近他们,在黑暗的情况下,他们很可能会朝我们开枪。”亚瑟勋爵看来很了解自己的友人,非常透彻地跟我们分析他们可能的行为。

“他们有没有带夜视镜?”夏洛克问。

“我们应该没有带。”

夏洛克点点头,“我认为暴风雨下他们应该不会很快察觉我们,而且如果知道我们会去追他们,那他们不会轻易开枪。不过同样的,在这种天气情况下举步艰难,要追踪他们非常困难。”

亚瑟勋爵看似理智的提议,其实成功率非常低,可是夏洛克居然出乎意料地在这种情况下同意了。

“反正我阻止你们还是会去的,我的目的不是追回他们,而是确定你们两个人没有行凶。”就在我想不通的时候夏洛克很快补充了一句。

我们戴着隔源手套,穿着雨衣雪靴戴着护目镜走,能见度几乎为零,暴雨刮得脸生疼,我说话都几乎听不到自己得声音。

不错,追回兰斯洛特和高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们可以离开这个岛屿的可能性呢,比我们找到他们的可能性更低。

走了百来步,我们听到了微弱的呼救声——我心里一紧,随之意识到,其实在这种环境下,我们可以听到声音就说明其实呼救声并不是很微弱。

——是高文。

他蜷缩在城堡侧面一面墙外面,似乎在往墙里拉着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夏洛克大声吼道。

“兰斯——”

可是我们看不到兰斯洛特。

我转脸看夏洛克,可是我看不到夏洛克的脸,只见他快步走过去,和高文交谈了几句,又看了看那面墙。

这时候我才发现,两面墙中间似乎有裂缝,更奇怪的是,这两面墙貌似本来中间有通道,原本是个倒U型的过道。

我越来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夏洛克和高文争论起来,没多久,高文就被夏洛克手里的电击枪电晕了。

我连忙走过去帮助夏洛克搬运高文,才发现,那两面墙中间的裂缝里——似乎夹着碎肉,有几根断指掉到外面的地上……

“回去。”夏洛克和我一起扛起高文,头也不回地回去。

我们一直回到别馆才开始说话。

夏洛克把高文五花大绑在床上,并且示意我给他打镇定剂。

“兰斯洛特呢?他走了?”留在这里的三个中国女生问我们的时候身体有点发抖,我才发现格温竟然也跟在后面,她还牵着莫德瑞德的手。

夏洛克扭头看了我一眼,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以前的夏洛克一定会据实说,可是现在的他,似乎某种意义上也成长了。

“我们不知道,”亚瑟勋爵突然说,“我们没找到他,他可能……”

“死了!”格温打断了亚瑟的话,带着点神经质高声道,“死了!要是没死,那么他就是凶手!”

亚瑟皱起眉。

“我说错了吗!为什么你们会让他离开,这个时候,宁愿他死,也不要有人失踪,不然谁知道……”

“死了,”夏洛克突然说,“他被活活夹死了。”

格温的表情扭曲在了一起,“什么叫……夹死了。”

莫德瑞德突然抬起头,用他的童音奶声奶气道,“就像做三明治的夹板,啪地夹在一起吗?”

梅林蓦地开口打断道:“闭嘴,格温、莫德瑞德,你们要么离开这里自己单独呆着,要么就不要说话。”

“啊!”格温跳了起来,“你以为你是主人了吗?!”

莫德瑞德只是笑着,不再说话。

梅林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

“今天结束了。”梅林说。


-TBC-


【注叁拾】沈时是埃利亚中文名,12月24是她生日(也就是我基友生日)。

【注叁壹】“要刮东风了”是原著梗,原文最后一篇福华最后的谈话,愿意是指东风中很多东西要凋零了——大英帝国风光不再,这里引用一下。


附一张三明治夹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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